中美教育看似截然不同,但并无本质差别
一段时间以来,关于中美教育的比较——其中也包括我个人的一些观察和思考——引起了人们的浓厚兴趣。大家之所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部分源于对现实教育的某种失望和 不满,部分源于对美国教育的某种新鲜和好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些讨论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人们对美国教育一些想当然的误读,丰富了人们对于中国教育多样性的想像,对于推动正处于剧烈变 革中的中国教育发展不无裨益。既然是比较,关注点自然集中在中美教育的差异上,其隐含的逻辑前提是,中美教育是不同的。然而,根据我在美国访学期间的粗浅观察和体会,我认为,尽管中美教育 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截然不同,但二者在本质上并无差别。
2013年11月至2014年11月,我用整整一年时间,从美国东部到中部再到西部,详细考察了公立大学、私立大学学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发展。借助女儿上学的便利,也附带 观察了美国的幼儿教育。我关心的主要领域是美国大学的招生考试制度和本科教育。但在研究过程中发现,美国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实际上是一个完整体系,相互衔接十分紧密,如果对美国中学缺乏应 有的认识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准确理解美国大学的特征,特别是它们的招生录取制度。因此,以AP课程(大学先修课程)为切入点,我同时考察了美国中学教育的组织和运行。我的研究方法主要是社会学 意义上的体验和访谈。体验是指将我本人作为一个受教育的个体,直接在大学学的课堂里上课、阅读和参加各类活动;访谈是指在一系列问题的引导下,和各种各样的人面对面交谈。主题则仍然集 中在大学招生和本科教育。一年来,我访谈了近百位教授、中级和高级行政管理人员、中学教师、学生、家长和企业家,从不同角度和立场出发,不同程度地向我所关心的核心问题接近,积累了大量第 一手的资料。以前,我也曾多次访问美国,但囿于时间限制,只能是走马观花地获得一些浮光掠影的表面感受。这一次,通过融入到普通美国人的生活、学习和工作之中,身处于真实的美国教育世界, 我得以感同身受美国人对教育的理解和他(她)们的实际行动。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美国的教育学理论说了什么,而是美国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做的;同样重要的是,他(她)们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在 做的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问题,又是如何克服的。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美国教育体系本身过于庞大复杂,以及时间、精力、能力和学术准备等诸多限制,我所观察到的仍然只是其中极为微小的一个侧面。因此,我所指的美国 教育,仅仅也只能意味着我所触及到的有限范围,不能也不可能代表美国教育的全部。事实上,也许没有人能够从整体上清晰地说明美国教育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即使他(她)是研究美国教育的专业人士 。但如果将无数个类似于我所观察的侧面集中在一起,或许我们就可以大致勾勒出美国教育的全貌。
教育外在千差万别,教育本身其结果是相近和类似的
人同此情,情同此理。我之所以认为中美教育没有本质区别源于常识。尽管作为社会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教育必然受到诸如社会制度、历史传统、文化背景甚至地理环 境的制约和影响,教育理念、教育途径和教育方法也可能存在差异,但我认为,只要是人,只要教育的终极目标仍然是为了人的发展,那么从根本上而言,不同国家的教育差异就不应当过大,至少不象 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大。比如,无论东西方的语言差异有多大,对于在何种意义上,一个人接受了良好教育而另一个人没有,或者一个人读了书而另一个人没有,人们的认识可能是类似的;又比如,无论 各个国家的价值观差异有多大,对于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应当具有人类社会的基本价值观,诸如诚信、爱国、不偷盗、对家庭负责,等等,人们所持的态度也应当大体相同;再比如,无论各个国家 的礼节差异有多大,对于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彬彬有礼而另一个人粗鲁鄙俗,人们的内心感受可能是一致的;还比如,无论教育的途径和方法差异有多大,对于一个接受过良好系统训练的科学家所做出的 学术成果,同行之间的评价可能不会大相径庭,等等。也就是说,教育的外在表象尽可以千差万别,但就教育本身而言,其结果可能是大体相近和类似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就比较容易理解,为什么那些认为美国学生比中国学生轻松的看法是不符合常识和实际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劳”怎么可能“而获” 呢?你要想成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那些必读的经典著作你就必须一页一页地去读;你要想做出非同一般的科研成果,你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在实验室里一遍接一遍地做那些在外人看来枯燥无味的 实验;你要想具有一些别人所不具备的能力,你就必须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下苦功夫。学习一定是辛苦甚至是痛苦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走。那些最顶尖的美国学生国学生所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是一样多的,也许美国学生可能更多,因为他(她)们所接触的范围更宽更广。那些认为中国学生负担太重而把孩子送到美国的家长可能没有意识到,孩子去了美国以后可能会更加辛苦,除非你想接受的 是差的而不是好的教育。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为什么那些认为中国社会的诚信度不高因而只能在大学招生中依据高考分数来录取学生的观点是没有道理的。应当说,这个问 题曾经也正在深深地困扰着政府决策层和大学的招生机构。不放就死,一放就乱。难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吗?我曾就此请教过斯坦福大学的招办主任RichardShaw(理查德·邵)。这位曾经在耶鲁大学担 任过多年招办主任的老先生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要知道,我们都是人。”他的意思是,只要是人,就有可能出现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关键在于你要设计怎样的制度和机制去尽可能避免出现这样 的错误并限制错误所产生的后果及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