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闯关东”、“闯西口”为人熟知一样,“下南洋”也是一部波澜壮阔的移民史。不同的是,“下南洋”更为艰险,这些先辈们飘洋过海,前往陌生的国度闯荡,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族群和生活环境,遭受着各种挑战,甚至连自己民族文化的根基也面临被动摇、被毁灭的打击。
对于马来西亚的华人来说,华文既是华人文化传播的载体,也是族群文化的标签。华人们内心一直流淌着民族文化的热血,为了把根留住,为了留住族群文化的根基,面对他族的不公待遇和各种制度的打击,马来西亚的华文教育无疑经受了无数血雨腥风的残酷考验。位于马来西亚柔佛州新山市的宽柔独立中学,就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宽柔独中始创于1913年,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学,一直到1950年才创办了中学。发展如此之慢,却在代代薪火相传中,有八千多华人后代子孙在此学习过。而和办学规模逐渐扩大不同的是,宽柔学校始终秉持不变的是“独立”的精神,“独立”二字也使其区别于马来西亚其他语种的学校。同宽柔一样的华文独中,在马来西亚还有五十九所。
自办学之始,宽柔学校所需经费全部依靠校董、老师、学生来筹集,办学热情出自于华人对自身文化的热爱。在1958年独立建国之前的岁月里,马来西亚长期被西方列强殖民统治、随后又深陷战乱之中。这期间,华人在西方文化、马来文化等多元文化的冲击之中,坚持独立办学,顽强地传承着自身文化。在马来西亚独立建国之初,其教育事业也蓬勃发展,然而华文教育却因《拉萨报告书》陷入困境。因为按马来联合邦教育委员会“最后目标”的规划,要把马来语作为所有学校的教学媒介。
为此,马来西亚华文教育界先锋、时任华校教师会总会主席的林连玉先生,与时任马来西亚教育部长的拉萨据理力争,宽柔中学也成为了第一间拒绝政府改制的学校:第一间华文独立中学。当马来西亚决定中学不再实行以华语为媒介的公共考试后,教总主席林连玉先生一马当先,大声疾呼:“华文中学是华人文化的堡垒,津贴金可以剥夺,独立中学不能不办!”林连玉先生为此被禠夺公民权、吊销教师注册证。
当华教总无人主持大局之时,华社中素有威望的沈慕羽先生临危受命,接任教总主席,以全马华人注册社团代表大会筹备工作委员会的名义,要求将华文列为官方语言之一。在此期间,新加坡的独立使得马来西亚失去了南洋大学,这使得马来西亚华文中学毕业生面临无处升学的困境。沈慕羽先生、陆庭瑜先生登高一呼,倡议独立创办马来西亚的华文大学。1968年,独大发起人大会在吉隆坡中华大会堂召开,大会发表了《独立大学发起人大会宣言》以及《创办独立大学计划大纲草案》,阐明筹建独大是马来华社共同的意愿。在创办独大的多次申请被时任所在国首相拒绝后,独大有限公司于1980年就独大创办一再被拒起诉政府,陆庭瑜先生等人在司法殿堂之上慷慨陈词,轰动整个马来西亚。
华社的不懈努力,反映出华文教育生存之艰难。不仅如此,1987年,马来西亚教育部还调升了多位不谙华文的教师,担任华文小学的高级行政职务。申办独大受挫,独中也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起身,现在华文小学又面临危险,这激起了全马来华社的愤慨。在随后发起的“誓与华小共存亡”运动中,众多华人受到政府“茅草行动”的镇压。其中,古稀之年的沈慕羽先生遭受了60多天的残酷折磨。
马来西亚的华文教育问题,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华人群族在马来西亚的处境问题、地位问题。中国在改革开放以后,和平崛起,国力的增强使得中国在海外的影响增大,而华文的价值就越来越重要,海外华人的地位也逐渐提升。
华文教育由此迎来转机。1988年8月,马来西亚教育部正式批准马来西亚南方学院的申请准证,成为大马第一间民办学院,而另外两所民办华文学院——新纪元学院与韩江学院,也在不久之后兴建起来。到2006年为止,马来西亚共有华文小学1288所,华文独中60所,大专院校3所。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2010年,南方学院和新纪元学院再次提交了申请升级为独立大学的预案。
宽柔的故事还在继续。今天在宽柔读书的孩子们,已经不仅仅是黑头发与黄皮肤的面孔。无论来自哪个民族,对这群孩子来说,宽柔独中的名字都将永远镌刻在心灵深处,陪伴他们走完长长的、精彩的人生。马来西亚是除新加坡以外,华人占所在国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华语在华人社会中被广泛使用,已经融入了当地华人的平常生活之中。
无论辉煌或是暗淡,逝去的一切都已经湮没在时光的瀚海之中。过往的峥嵘岁月,是“把根留住”的执着信念,在激励着华人们不断前行,让后辈们触摸到的是先辈们沧桑而挺直的脊梁,感受到的是他们对华人文化的热血激情。
把根留住,与马来各族在同一片土地上和谐生活,是所有华人共同的愿望和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