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而言,国内本科学生的单位课程压力要小很多。北大学生算是辛苦,但对于一些特别聪明的理科生和大部分文科生来说,日子要轻松得多——他(她)可以偷懒。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很辛苦,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但我的大部分时间是用在读自己喜欢的书和社会活动上,真正用在课业上的时间并不多。即便如此,我的成绩也还不错。原因很简单,每次期末考试之前,我就把班里笔记记得最好的同学的笔记借来抄一遍,往往得分比他还要高。他的笔记好到什么程度呢——他可以把老师讲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包括老师讲的笑话,然后在笔记本上注明(笑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种在没钱复印的时候只能抄笔记的办法,实际上帮助我加深了对老师授课内容的理解;而那位笔记记得特别好的同学,也许因为记笔记时过于专心致志,反而忽略了老师讲课内容的实质。因此,我特别怀念那些既没有钱技术也不发达的日子,并且在我也成为一名教员之后,还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反复告诫学生们千万不要去认真地记笔记。后来有了钱,复印价格也大幅下降了,再也没有辛辛苦苦地抄过笔记,考试成绩反而没那么好了。
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偷懒在芝大几乎不可能发生。而且,和国内本科教育恰好相反,越是人文社会科学的课程,单位课业负担反而越重。因此,芝大学生在选课时非常谨慎,一定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量力而行,绝对不会出现借人文社会科学课程来凑学分的情形——而这种情况在国内大学实在是太普遍了,越是文科学生越好混日子。
芝大学生很少偷懒的首要原因是选课制度。学校规定,学生选课是自由的。但在本科一二年级的Liberal Arts课程中,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课程都有相应的学分要求。最要害的是,在学生的选课目录中,小班讨论课必须要达到一定比例。如果说,上大课时学生还有可能偷懒的话,那么,在十来个人的小班讨论课上就无论如何偷不了懒。如果学生不读书,不完成课后作业,不要说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就连讨论都插不上嘴。而且学生必须从一开始就非常努力,否则,稍有疏忽就会给后面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就好像欠了高利贷,一旦还不上,利滚利就会越滚越多,最后想补救都来不及。每一门课程的成绩都包括了平时成绩、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因此,只靠期末考试前背背笔记就蒙混过关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目前,国内许多大学也实行了自由选课制度,对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课程也提出了学分要求,但仅具其形。如果没有小班讨论课和讨论课学分比例限制作为支持的话,自由选课制度也许会降低本科教育质量。原因在于,自由选课制类似于自由市场制度。在一个课程市场中,课程的受欢迎程度有可能成为评判课程质量的标准。因此,教师上大课的动力要大于上小班课的动力——小班课更累,而且难以体现出教师的受欢迎程度。学生出于畏难情绪和追求高分的心理,有可能会倾向于选修那些容易通过或老师给分比较高的课程。因此,从表面上看,学生可能选修了很多门课,甚至选修了双学位,但实际上这些课程的单位课业负担并不大,对学生的智慧和思维并没有提出强有力的挑战,很难保证教育教学质量。这就是学生们自己形容的所谓“水”课和“水”系。
迈克告诉我,芝大学生很少偷懒的根本原因在于,上芝大的费用太高,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接近6万美元。因此,在芝大学习的每一天,上的每一堂课,都可以相应地折算成学费。他必须要在芝大学习尽可能多的东西,否则对不起爸爸妈妈付出的高昂成本。换句话说,当每一个学生付出的学费同样多时,在成本既定的情况下,谁学到的东西越多,就意味着谁获得的超额利润越高。因此,每个学生都卯足了劲儿拼命地学习。对于那些依靠奖学金读书的学生而言更是如此。一方面,奖学金是按照年度发放的。学生如果不努力,成绩不好,很可能意味着下一年度会失去奖学金;另一方面,那些本来上不起芝大的学生因为获得奖学金而更加珍惜学习机会,并且希望毕业之后能够取得成就反馈母校曾经的帮助。从心理学上说,这种内生性的激励效果最为显著。
我原来以为,美国顶尖大学学生很少偷懒是因为他们实行“宽进严出”制度,淘汰率高,在过程中迫使学生不敢偷懒。这可能是一个误读。实际上,对于美国最顶尖的大学来说,入学竞争极为激烈,条件一点也不“宽”——入门条件“宽”的多数是公立大学和社区大学;除了像加州理工学院等少数大学外,许多大学的淘汰率并不算很高。芝大也是如此。尽管学校非常重视学生培养质量,但通常情况下,也不会太难为学生。只不过,对学生而言,如果成绩单上都是C的话,不要说自己看着不好意思,在就业时也会丧失竞争力——就业机构并不会因为你仅仅是芝大毕业生就会雇佣你。在竞争激烈的人才市场上,如果你不能获得一个具有理想收入的职位,那就意味着你为上大学所付出的巨额投资将付之东流,这显然是学生和家庭都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