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东方前途出国workshop学员 赵一苇
有了哈佛读书的经历,再对比国内准备高考的繁重课程,申美对我来说似乎成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高中出国,在以前还很少有,现在则已经成为潮流。在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年级里的牛人已经站在模联讲台上声称要去耶鲁国关;法语班里的同学期末考试完了,忽然得知自己一个月以后就要去法国,手续她妈都给办好了。我则按部就班,考了托福考SAT,写完推荐盖完章,改完essay寄出去,再过几个面试,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到了四月一。
路过很多风景没有仔细看,回想起来,还有很亲切的油画用阳光印染在记忆里。六月去香港考SAT时所住的wesley宾馆对面是麦当劳,在繁盛的夏日里被多少考生竭力以疏离压下的一点紧张表情打下熟悉的坐标;再过半年来SAT2,对于时光的小感叹湮没在最熟悉的场景里,只除了这次对面坐着的喝咖啡的同学变成了女生,可他们甚至一样在看打下来的一页准考证,上面是collegeboard曲线丰满的叶子图标。
高三的十二月,似乎到处都在喧嚣: why essay怎么写啊怎么写?怎,么,写!潜过很多次CUUS,上了更多次官网,试过讲故事,也写过纯学术,还激烈地争辩过why essay究竟能不能写校园写城市。有人说真实,有人讲很假很俗套。
在星星点点的故事之间填充上连绵的时光,洒上一点快乐一点迷惘一点苦恼一点悲伤,就最符合那个标题:出国这回事。
年级流行一句话:今天你背红宝了吗?然后是,某某班的某某同学已经背过8遍了……那时,无论食堂,操场,还是物理化学实验室,我们一律拿着几页GRE单词或者巴朗的小卡片,后者像扑克牌一样可以随时被抽几张出来考背的同学,既学术又娱乐。那时,我对一切单词都眼熟,一个denominate能给出七八种意思,什么篡位啦贬低啦使羞愧啦……然后惯例地打开单词书,然后忧郁。
寒假托福班,暑假SAT班,在庞大的教室里不出意料地发现熟悉的身影,其中还有几个同班同学。我听了戴云教主的finish egg,记住了陆毅老师的“上头有人”,背过了李楠楠老师葡萄样一串一串的规则,最后发现到底出国还是自己的事,更甚于学习或者高考。
放下数学小练习就拿起托福,绿皮紫皮蓝皮的夜晚冷暖自知,一本一本书做过去,坐到拥挤喧闹的托福考场上时,仍然紧张。在话筒试音的时候,我张了张口还是无视了老师的反复叮嘱,没有练习口语题目,而是矜持地念了屏幕上的话筒调试指南,念完机器还没调整好就再念第二遍。这样的情绪撑过了有关板块学说国瓷器的阅读,也撑过了霸王花的经典加试听力,过十分钟的短暂休息,还延续到了对着机器自言自语的尴尬口语。但到写作部分的时候,绷了三个小时的神经终于不得不缓劲儿。于是,我对着一个很有些非主流的题目没心没肺地狂敲了699个字,在倒计时一分钟的时候回去改了前两个句子的三个语法错误之后,就不得不让后面的句子都去听天由命。
成绩出来并不差,但既然决定了出国,我还是抱着刚开始做一件事时通常的尽善尽美态度,报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最后对变态的ETS官网上红字的机器人刷屏提示都产生了亲切,更不用说区区小事例如口语试音了。没错,我第二次就已经可以非常理直气壮地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扯自己的家乡;到第三次,我向后靠在舒服的黑色皮椅上,一边心不在焉地试着音,一边没人品地暗笑旁边的男生。他此时正以非常原汁原味的东北口音一遍一遍地大声朗读: Please describe the city you were born in. Please describe the city you were born in……像我当初一样。这时,我想起原来曾经为了要不要带巧克力和能不能要多余的草稿纸紧张,也还问过不少人,就很有些释然,知道那段路已经走过。
那是初试锋芒。第一次为出国上考场,没有老师的指导同学的陪伴,没有官方的一模二模三模,没有实践过千百遍的复习计划,只自己复习自己报名自己考试。也是第一次啃着铅笔头对作文纸发愣,建第一百零一个电影院或者工厂,在环保、发展经济、提高生活水平等俗而有俗的分论点的重复中划下一道深刻的痕迹。还是第一次和同学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一起刷口语的八大类五小项十个例题,然后互相嘲笑对方编出来的假而又假的事例。那是自己的努力,取得的不只是成绩。
高二,考试开始。十一月SAT,十二月SATII,五月AP,填补其中空白的是十一月四月期中,一月六月期末,再加上各式各样的EC(课外活动),日子过的很忙碌。抛弃了红宝,改拎本巴朗或者普林斯顿在校园里到处转悠。看的不多,抱怨的不少。而喜欢的还是文科,从文学到政治,从经济到历史。
最早的,是在厚重的巴朗美国历史上用不同颜色不同粗细的信号笔划重点,然后在书页旁边的空白上写点经常毫无意义的小总结,比如按顺序默美国的所有总统。追求的就是那种似乎掌握了点什么的成就感。临考前,一本书早已乱七八糟五彩斑斓,而沮丧的是还有很多永远都背不下来的知识点。比如美国早期几十个印第安部落的分布,每个的名字都长得形不同而神极似,每每这时,我就会很有阿Q精神地哀叹,历史好没意义啊……阿Q总是不可取的,所以SATII第一题不幸碰到这问题,我也只好自认倒霉。
看美国历史的另外一个有趣之处,是自娱自乐地比较不同品牌的参考书。比如巴朗的作者是个可爱的美国版愤青(此外还是个喜欢问某年美国对外税率的细节),而普林斯顿的作者写教辅就更专业一点,虽然篇幅短小不够细致,但观点把持的比较中立,不仅写政治也提两笔文化,又不像KAPLAN把书做的莫名其妙地很无聊。但是事实证明,这些书里的练习题都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之感,所以开始做巴朗错一半也不必担心,而且错啊错啊就习惯了不受打击了……但是AP就不同了,无论是巴朗还是普林斯顿的辅导书里,都让人无语地存在着大量真题,而且是会在考场上遇到的真题。可见美国人都挺懒的,一年一次的考试内容还高度重复……这要换到高考里……
之后必须歌颂的是AP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考试。此考试它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开眼看世界的一扇窗户!严重了……总之,不喜欢高中政治学科里的经济的人也完全不要介意,因为它们虽然都叫经济,但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就像海和飞鸟,参议院和众议院,Herbet Hoover和Franklin D. Roosevelt……学了这个考试之后,你就会了解经济为什么和数学有关,就会懂得图表是怎样神奇地解释了美国二十年代萧条,七十年代滞涨,然后在课内的历史课上讲到这的时候暗怀欣喜。当然,你也许还会因此对当下的金融危机提出自己的看法,从此开宗立派,拯救中国经济于水火之中,然后在领诺贝尔奖的时候发表讲话:这一切始于我高中那一场命中注定的AP经济考试……
虽然现在回想起这些经历都感觉很温馨,但当初在王府学校的考试其实一点都不欢乐。因为对城市热岛效应没有充分认识,我穿着短袖就去了北五环以外的该郊区,还早到了两个小时。凌晨六点,前来送考的我妈和我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开始考试之后就好了很多,第一科美国政治的题目像是给我的身体注入了清泉一般的力量,让我一瞬间小宇宙爆发,无视一切负面效果爆发出300%的潜能……不过,由于美国政治一共只三个人报名,其他两人都没来,监考老师在漫长的下午里一直百无聊赖地盯着我看,似乎在试验是否眼神足够专注就能把人烧出一个洞来。好囧的。
高三。不知不觉中正式迎来传说中的Essay阶段。恨不得把经过的所有时间一点点解剖,再拿每一个碎片仔细端详。费尽心机把自吹自擂化到任何不相干的细节里,再糊上些白粉让它了无痕迹。对每一个话题反复斟酌,批评与自我批评,说写父母太俗,写EC太苍白,写中国不靠谱,修过不知多少遍的文章送过去据说还能被神般的AO一眼看出其事其人其性格其潜力是否与学校那永远飘渺着的character相符。有时半信半疑这火眼金睛,因为这高温再高压脱水又缩合之后的文章无论如何也不见当初的感动。
可是文章历练的不是短短五百字的扭曲回忆,而是斟酌是徘徊是永无止境的做自己的最好,是千转百折之后的凤凰涅槃。每一篇why,short answer和personal statement都似乎是从身体里榨出点汁水来,点下commonapp提交表格的最后一个确认键以后,不由得空虚而恍然若失,因为锤炼做成了习惯动作已经不习惯完结,因为不再有机会从生活的所有瞬间精粹出意义。
申请,取得的不止几篇几百字的苍白文字,而是光明正大的思考人生。作为成长了的人去慎之又慎地审视记忆,回想不曾在意的父母的恩德,或者回味已经遗忘的种种伤害。能在还远未到来不及的时候得到这么一个半强迫的挖掘自我的机遇,大概也是难得的吧,虽然有时懊悔也常常尴尬。但往事每每像一个熟悉的角落,不必改动,更不需纪念品,就能让在不同年龄时回归的自己觅得几分温暖,再留下新的气息。
可是自我与标准总有遥远的距离,坚持自己和妥协也是永恒的命题。更加郁闷的是,即使愿意彻底妥协,也不得门路,只好在捕风捉影之后实践无成本的臆想(据说,哈佛喜欢特别特别俗的essay……),然后在彻底的臆想症之前回归自我。如此重复。可是这些都是作为“过来人”的扭曲提炼,而当时也不过是理直气壮地在数学课上拿出打了Essay的A4纸,在上面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修改痕迹。走的是一根细细的钢丝,左边是“告诉你,我就是牛!”,右边是“正常人……正常人……”而究竟掉下去没有,一律未知。
在这样茫然的路程上,仍然知道此刻的状态定格在奋斗。不勉强从翘掉中饭拎着零食夹着几张Essay去自习室的中午抽象出什么精神,因为那时坚持的只是到了这个地方,就应该这样,我继续而已。
“继续”在申请之后的漫长等待中是更严肃的主题。听过每一句口号,中文的“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英文的"hope for the best, expect the worst",但仍然心神不宁。像憋一口气扎进铺天盖地的卷子里,只站立已竭尽全力,遑论前进。这时就格外钦佩一些同学,有的当断则断早已不来上学,有的云淡风轻每天做卷子的表情和逛公园一模一样。赵本山的“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捏”并没有什么励志的效果,所以学习的更多是毛主席的理论:战略上藐视敌人。就是藐视不了,也要装着藐视,装啊装啊就好像真不记得有出国这回事了。
当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一月底邮局通知说不好意思一半材料寄丢,过年时还电话轰炸来各种各样的学校面试。虽然必须重又温习官网,再从同学那里广觅viewbook,然后理直气壮地上各种新闻论坛“搜集面试素材”,最后试图从被说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常见面试问题里挖掘出点新意。但在高考黑云压城的阴影下,仍然能够准备地甘之如饴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不是因为短短两个月回归高考后重温出国种种的恍如隔世感,更是能再做点什么、也许能再挽回点什么的轻松——而且虽然都说**校的面试是非选择性的,但谁知道呢。
况且,无论我表现的怎样,面试官从来不让人失望。有做银行首代的职业女性,穿prada风衣拿gucci手包,在冷飕飕的国贸里走过来的时候,一瞬间的气场已经神奇地兼具了精明干练和雍容典雅。有耶鲁校园系精英,与其对话三分钟犹如跑一场八百米,只是被挑战的不是体力而是价值观,一个半小时下来俨然就精神力枯竭。不得不提的仍是哈佛面试,一男一女的面试官组合低调而直率。许多对话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比如Hong问: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做一个新闻杂志BLABLABLA……Hong说:你会进监狱的!她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说:我爸是做文学的……她说:哦,那帮人我从来都搞不懂。而性格这么可爱的人,是八十年代从国内自己考到哈佛的,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念经济系拿全奖。
被哈佛录取的那个早晨大概终身难忘。点开email之后的心情太难描述,更加直接的印象是,那天中午我就翘课了,和爸爸从四中走到图书大厦,一路阳光灿烂的难以想象,和我的心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