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八大报告中,中央特别提出要‘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大力发展老龄服务事业和产业’,只有做到老有所养,才是真正幸福的小康社会。所以我觉得‘夕阳事业’前途很‘朝阳’。”说这话的是上海姑娘杨磊,她去年从英国学成归国,创办了非营利社会组织上海伙伴聚家养老服务社,成为小社区里办成大事业的“名牌海归创业项目”。
无独有偶,北京的民营寸草春晖养老院迎来了北京第一个海归养老护理员,云南女孩覃庆妹。两个女孩素不相识,但都是85后,都曾留学英国。如今,两人都回国并全情投入到养老产业中,成为这一“夕阳事业”里还很“珍稀”的海归从业者。尽管两个年轻人都遭遇了中国养老产业中“民间力量”所面临的种种难题和困惑,但这份事业依然让她们感到“很充实”,她们在刚刚起步的中国养老产业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海归“看不上”公立养老院
尽管覃庆妹在英国学习的是最容易获得移民批准的专业,但这位23岁的云南女孩还是早早就打定主意回国,“我很早就在网上找国内的就业信息,也从来没想过换行业。”2011年11月,覃庆妹从英国莫杰斯提克学院(Majestic College)老年护理专业毕业,回国来到北京,不久后加入尚在筹备阶段的民营养老院寸草春晖,成为这里乃至全北京的第一个海归养老护理员。
现在,院里无论是八九十岁的老人还是年龄相仿的同事都喜欢叫她“小妹”,2008年出国前,小妹在云南的卫生学校学习。到英国后,小妹一边学习一边在英国当地的养老机构实习、兼职,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天上班遇到的第一位老人,“那天老人大便失禁,弄得身上到处都是,我当时就想,完了,我这辈子完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老人的朝夕相处,小妹不仅爱上了这份“夕阳事业”,而且乐在其中。今年3月,一位北京台商的老母亲不慎跌倒受伤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后因家里人无法护理,送到寸草春晖,小妹记得:“老人刚来时面无表情,不能说话,而且有忧郁症。”半年多来,小妹和同伴们鼓励、开导老人,帮她练习发出声音,每天推着她和别人交流说话,“现在老人爱笑了,总是主动和别人说话。”小妹成了老人最要好的朋友,每当家里人来看她,老人总是说在这里比在家更享福。
从早上八点交接班,帮老人们起床洗漱、吃早饭,到晚上八点为所有老人清洗,服侍他们入睡,一天十几个小时都被老人的吃喝拉撒、文娱活动占得满满当当,小妹向本报记者描述了她的一天,“经常忙得顾不上喝水,每月只有一天休息。”在养老院工作,小妹和同龄人相比,显得更加成熟稳重。而房间里的水果常常因为工作太忙忘记吃而放到变皱变干,她爱美却几乎从不化妆,化妆品一直放到过了保质期。对于这些,小妹有时也感到遗憾,但她很坦然:“肯定和同龄人的生活有点脱节,像吊带衫什么的,只有休息时才会穿,但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寸草春晖养老院院长王小龙接受记者采访时透露,小妹虽然因为工作出色,一年就被提升为院长助理,但薪资并不算高。小妹告诉记者,自己也曾去公立养老院面试过,“那里我看不上”,她直爽地告诉记者,公立养老院往往外表看上去“房子很好,但一进去有味道,员工专业素质不高,更像保姆”。
工资高低并不是小妹最看重的,她说自己“更看重这里的理念,工作环境和团队氛围,主要是开心,时间久了和这里的同事,爷爷奶奶都有了感情”。
小妹认为养老产业离不开年轻人,“英国的老年护理人员,年轻人占三分之一,中年人占三分之二,我们是老人照顾更老的人。如果没有年轻人,养老产业就会失去活力和生气。”王小龙告诉记者,团队里有30%是年轻人,“我们当然希望留住年轻人,但那不仅仅是提高工资就能做到的,还需要企业文化和良好的发展空间。”同时他坦言,和样样都有补贴的公立养老院相比,“我们还在创业阶段,工资高了也确实给不起。”
扶持政策多被公立“垄断”
按覃庆妹的资历,如果在上海伙伴聚家养老服务社工作,薪水有可能翻番。“我们这里的资深护理员等‘技术工种’月薪有七八千的,并且缴纳所有社会保险。”对于员工的薪水比自己还高,伙伴聚家的创始人,海归杨磊感觉很骄傲,“只有觉得工作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时,工作对员工才会真正有吸引力。”
但在创业途中,欣慰与快乐并不是全部。最近为了准备参加上海社区公益服务项目招投标的竞标,杨磊没日没夜地忙了几个月,但在上海市民政局网站16日公布的《2012年第二批社区公益服务项目招投标评审结果》中,记者没有找到伙伴聚家的名字。“我们作为民间非营利机构,运营资金一直是最大的问题,现在我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三个,竞标政府公益项目获得的资金占六成,其他来自当地街道购买我们的服务和各种公私募基金会的捐赠。”杨磊给记者算了一笔账:4个托老点、35个员工的薪资、齐全的社会保险、办公场地租金、人员培训、扩大经营规模的投入……伙伴聚家每年的运营费用在250万元左右。
杨磊希望通过参与政府公益项目的招投标解决其中的大部分资金来源。“我们是个人创立的非营利机构,在浦东新区注册,不属于某个街道培育的社会组织。”杨磊发现,在公益项目的招投标过程中,5个评委中包括一位街道主任,“如果是街道培育的非营利组织中标,资金是先拨到所在街道的。”
对民营养老机构来说,与其说是渴望政府的扶持,不如说渴望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由于政府目前对养老领域的补贴和扶持政策,基本都被公立机构“垄断”,所有成本都需自己支出的民营养老机构处于竞争劣势。王小龙把中国养老产业的发展作为自己EMBA的毕业论文主题,他告诉记者:“公立养老院的场地是免费的,运营还有政府补贴,而民营养老院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们现在等于是以商务楼的价格租借场地经营养老院,好的护理人员人工费也不断上涨,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然无法和公立养老机构竞争。”
国内养老产业缺乏高端人才
除了资金压力,覃庆妹和杨磊感受很深的是,中国养老行业缺乏高质量的专业人才。
覃庆妹在国内的卫校同学,大多数去了医院做护士或护工,做养老护理的只有她一个,在英国的中国同学,也只有她一人回国。在英国,老年护理专业的就业机会很多,所以大多数中国学生学习后在当地就业。“国内有人看不起这个职业,但在海外没有这种感觉。”小妹告诉记者。英国老年护理人员绝大多数拥有英国国家护理职业资格证书,“如果达到四级就可以从事管理工作,如果达到三级时薪约十英镑左右,没有强制加班,每月收入可以达到两三千英镑。”
杨磊在英国时学习生物学,但课余一直兼职老年护理,2008年,杨磊回国时爷爷患肠癌,这份工作的实践经验对杨磊帮助不小,“爷爷去世前那段时间,我每天给老人按摩2小时,那是他睡得最好的2小时,后来也是我帮他换尿布。”这段经历让杨磊充分体会到,老人在病中的无助,也成为最终触动杨磊放弃生物专业转而从事“夕阳事业”的最大原因。
回国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发现,国内的老年护理,从认识到现状,都还停留在家政的水平上,以文化水平较低、流动性较大的外来务工人员和城市4050人员为主,行业的平均薪资极低。
杨磊鼓励团队的护理员学习并考取护理资格证。覃庆妹把自己在两国考取专业证书的过程做了对比,“英国既有笔试也有实践考试,实践考试时考官到你工作的地方,整整一天观察你工作的实际情况,然后出具一份考核报告,你有错误的地方也都给你指出来。但在国内,实践部分只是在塑料模特上操作,而且国内的教学和考试都侧重急救、疾病护理,对老人病后、日常生活护理几乎没有涉及。”
要做好养老护理工作,小妹认为除了专业知识,为老人着想的心更是必不可少的。“对老人你要换位思考,比如护理员进门什么也不说就把被子掀开,给老人换衣服、脱裤子,虽然失能老人不能表达,但是他心里不愿意,感受不到尊严。所以我教大家,进门一定要先问老人,‘现在给你换衣服好吗?’然后一定关好门,拉上窗帘,再换衣服,让老人感觉有尊严。”
杨磊对团队的要求更为细致,“到老人家里服务时,由于条件所限,护理专业的一些要求没法达到,但是护理员仍要靠自己的耐心和爱心,为老人做好服务。我们的五星级护理员时薪可以达到18元左右,评定星级时除了专业技能达标,就是看老人对服务的评价。”如今这支平均年龄只有35岁的团队已经成为浦东养老服务的明星团队。
作为从业者,23岁的覃庆妹说自己最近的一个目标是做一个优秀的养老行业的管理者,“我相信这个专业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留学生回国就业,但那时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所以我觉得自己是先行了一步。”
作为创业者,26岁的杨磊比同龄人更感受得到自己肩上的分量,“一定要把伙伴聚家做下去、做好,我要为员工的未来着想,他们的梦想也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