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所中医药大学被《世界医学院校名录》除名，是坏事还是好事？
《世界医学院校名录》最早由世界卫生组织出版，进不进名录，无关好坏，而是意味着有没有被承认为基于西方科学的医学院。
除名的8所中医院校和仍然在名录的20所中医院校，差别在于是否设有临床西医专业。
2012年韩国东方医学学校就除名，大韩医师协会评论：此举证明世界医学界不认为中、韩的传统医学是现代医学。
除名后毕业生在美国不能参加西医的执业医师考试，但大多数人从中医药大学毕业后到美国，从事的是中医。
除名事件的舆论反响很大，源于“中医要不要西化”的全民讨论。
一位中医药大学的俄罗斯留学生在实习中为患者施行针灸
11月17日（周日）上午，钟一（化名）的手机上蹦出来一条消息——8所中医院校被《世界医学院校名录》（下称名录）除名了。
出于好奇点开，发现自己的母校赫然在列。
8所院校分别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上海中医药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辽宁中医药大学、贵州中医药大学、山西中医药大学、云南中医药大学。与之相对，另外20所中医院校仍榜上有名。
《名录》是一份世界范围内的医学本科生教育计划目录，1953年由世界卫生组织第一次出版，2007年转给世界医学教育联合会（WFME）和国际医学教育和研究促进基金会（FAIMER）联合编制、管理。
进不进这个名录，不意味着好不好，而是意味着是不是被承认为基于西方科学的医学院。
一时间，不解、困惑、愤怒，充斥钟一的脑子。短短几分钟，他的朋友圈被这一消息占满。
不安、愤怒感开始在中医药大学在校生中蔓延。“很多同学和老师都转发了申诉信。”钟一说，看到院校被除名的消息疯转，内心特别难受。随之而来，是一些迷茫，担心学了5年之后，却不被认可。
昨天（18日）晚上，教育部回应，“中医药院校是中国高等医学院校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中医药院校的毕业生被授予相应的学位，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参加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取得相应类别医师资格。这一事实，不会因为一个非政府组织管理的院校名录没有收录这些中医药院校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发生任何的改变。”
八点健闻采访的业内人士形成两派观点，一方认为这次事件成为一个契机去审视中医西化的问题，中西医分离、用自己的评估系统未必是坏事；另一方则认为中西医结合的路子可能走得有点不对头，但如果矫枉过正的话，就会故步自封。
为什么被除名？名录标准变了
被除名的不单单是中医院校，早在2012年，韩国东方医学学校就被从名录中除名了。而此次中国医学院校被除名的新闻，最早也是由韩媒爆出，新闻中引述大韩医师协会的看法：此举证明世界医学界不认为中、韩的传统医学是现代医学。
事件的起源，是一件容易被忽略的小事——名录标准的变更。
2007年之前，世界卫生组织在管理《名录》时，把传统医学院校（中医院校）与西医院校并列。
世界医学教育联合会及国际医学教育和研究促进基金会接管之后，名录的标准有过改变——只收录开办西医临床医学专业医学院校，而不把中医等传统医学列入此名录。
“在 1953 年到 2000 年的旧版世界卫生组织《世界医学院校名录》中，遗留了来自中国、韩国和其他体系的传统医学院校，但如今的《名录》定义为能够提供完善的或完整的教学计划以达到基本医学资格的教育机构，这个资格即，持有人能够获得执业医生或执业医师的许可。而传统医学院校不在这个定义范畴内。”
“之所以没有将传统医药院校（包括中国的、韩国的、印度的以及其他国家的）纳入世界医学院校名录中，是因为这份名录旨在提供基于西方科学的医学院校信息。” David Gordon解释了除名的原因。
在他看来，传统医药学校被收录在名录中，存在一个问题，当一些传统医学院校的毕业生在出国后隐瞒自己传统医药专业而获得了执业许可证时，这对那些不知情的患者是有风险的。
也就是说，准确来讲，这份《世界医学院校名录》应该叫做《世界临床西医院校名录》。当我们仔细点开在榜院校的名录，可以发现，课程项目中仅包括临床医学专业，不仅仅是中医药专业，口腔医学、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等专业都不包含在内。除名的8所中医院校和仍然在榜的20所中医院校的差别在于，是否设有临床西医专业。
此外，韩国东方医学学校早在2012年被从名录中除名，为何事隔七年后才发生在中国的八所院校？David Gordon的回答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这个疑问，“重新整理中医药院校目录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目前去掉这8家院校是在这个整理工作的最后阶段。”
广州中医药大学在课程项目详情页面中，仅包含临床医学，图片来源：WDMS官网截图。
除名对学生有影响，但不用过度担心
实际上，除名时间是11月1日，经过几天的发酵终于广为人知。
《名录》虽然是非政府组织在管理，但按照美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USMLE）的要求，外国医学生获得在本国执医资格的前提是，他的毕业院校在《名录》列表上，可见其权威性。
不过，David Gordon强调，院校进入《名录》，无关传统医学院校水平，也无关传统医学在其国家健康系统的地位，比如，印度传统医学为印度某些地区提供了超过一半的医疗保健服务。
尽管被除名，但8所院校在国内中医界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影响。一位行业人士表示，这次事件最大的影响可能在于，这些院校学生没法使用毕业证，去西方国家考西医的行医执照。
不过，一位美国西部大学医学院的华人教授认为：“并不用过度担心。” 他介绍，绝大多数人从中医药大学毕业后到美国，从事的是中医，而不是西医。针灸、中草药等中医，遍布美国各地，在美国，中医属于阳光职业，有些中医大夫的收入并不比西医差。
2018年10月2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了一项名为H.R.6的法案，旨在寻找治疗疼痛的替代性药物和疗法，遏制阿片类止痛药物在美国泛滥。其中针灸、医疗按摩等也被列为待评估的替代性疗法。如果通过评估，针灸将成为联邦保险支付的疼痛替代疗法之一。
一场“中西医结合”全民讨论
除名，看起来是归类不同。但此次事件被放大、发酵，源自于“中西医结合”带来的一场深层次的全民讨论。
这8所中医院校的共通点，都把纯西医的专业去掉。在一位知名中医医馆的创始人看来，这不是一件好事。“学习西医还是应该的。西医也好，临床也好，一旦完全排斥，就会故步自封。”
“中西医结合的路子，可能走得有点不对头，但并不意味，要放弃这件事情。”一位中医从业人员认为，矫枉过正的话，中医和世界沟通的渠道会变窄。
但在另外一些中医专家们看来，分离中西医是一件好事。“中医、西医分类管理的这种呼声，不是今天才出现。”另一位中医从业人员说，中医药管理长期存在错位——用西医的管理模式、现代企业的管理方法去管中医，这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现在出了中医法，是想保护中医。但具体怎么去保护，如果还是现在的这种思维模式、制度管理，并没有给中医松绑，也没有实现守正。”
这次事件，成为一个契机去审视中医西化的问题。在上述人士看来，“脱离了西医体系，去走自己的路，没准就能走出来。但能不能达到预期，是一个未知数。”
上述美国医学院的华人教授认为，西医和中医两套体系完全不一样，中医，是一个哲学、辩证体系；西医，是一个科学、论证体系。中医是一个独立的体系，未必适合去吸收循证医学这一套。
在德国，西医和替代医学也是两套系统。应象中医创始人杨永晓提到，在替代医学体系里，也会有一套评估标准，实际上，我们也可以成立自己的中医评估系统。目前的名录体系是完全根据国外规则来定，收录还是除名都是被动管理，“人家用它的思维来做，也是正常。”
正如一位WEIBO网友这样评论：“不必在意被除名。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没有效果上了银河系校名录也没有意义，有效果他们不认的话，我们成立世界中医药大学联合会，自己玩就是了。”
本文由吴晔婷撰稿，谭卓曌撰稿，王吉陆责编，图片来自网络。
